夏云时

主追凌。

争吵[一]

   掐指算来,这是金凌与蓝思追相好过后的第三个月了。


   既是两情相悦,自然过得蜜里调油。蓝思追本就有八面玲珑本事,又把金凌性情摸得一清二楚,作为道侣来说几乎完美无缺;金凌虽性子别扭些,但打心底喜欢这人,棱角也随着磨去不少。但凡碰着稀罕物事,总记得给蓝思追留一份,再装作不经意地想法塞给他。蓝思追看破不说破,心里却都记得一清二楚。如此几十日下来,二人便是不会面时,闲了想起对方来,都不自觉面上露出笑容。金凌是倾心他温柔本质不错,蓝思追也知他生人莫近的外壳下,原是一颗赤诚柔软的真心。他温雅却缺少果决,金凌决断却有失稳重,二人正好互相弥补,天造地设说不上,般配二字也十足担得起的。


   只有一事,近来往往困扰二人,若追溯起因,还得往前说金凌一月前夜猎的时候——


   金凌独来独往惯了,行事鲜少瞻前顾后。想到就做,做不到也要咬牙拼了,夜猎时尤其明显。虽说他心里有数,每每能够化险为夷,可十有八九要在身上留下些痕迹。伤得重些,便在家中休养几日,复又活蹦乱跳地四处捉拿邪祟,由此循环往复,自江澄带他第一次夜猎起,几乎从未停歇。江澄只教他要有胆有谋,从不让他畏缩退后,是以金凌养成了这副改不掉的习惯。他那日在衔烛山寻觅龙丹,因故与蓝思追等人走散。蓝思追找到他时,金凌右臂连着胁下那处被龙爪抓得三道寸深的血道子,偏生本人不觉有甚,扬言今日不找到龙丹决不罢休,把蓝思追气得半死,硬是把他拖回去了。


  那是二人头一次闹不愉快。金凌心里是不服的,他想到连江澄都不管他这些,一个半路杀出的蓝思追又凭什么让他束手束脚地当个懦夫?于是乎理直气壮地与蓝思追吵了一架,蓝思追本身是个不会吵架的,他说一句,金凌能堵回去三句,吵到最后,二人心中都觉没趣,此事便不了了之了。


  想也知道,金凌不打算改,这样的事便不会只出现一次。第二次遇险,是金凌独自进人面鸮的巢穴时,不防摔断了右臂,回到家就吊起了胳膊。蓝思追虽体恤他受苦,但又重提旧事,叫他下次不要再孤身冒险。金凌胳膊疼,喝得药又苦,被他逮着好说歹说一番,邪火蹭蹭蹭直往上冒,于是拍桌而起,又跟他大吵一番。


  金凌老实了一阵,没多久故态复萌,在胸膛上和心腔只离一寸的地方遭了小伤,连夜偷偷摸摸回了金麟台,叫人处理妥当,又知道隔日蓝思追要造访,千叮咛万嘱咐手下人不能露馅。到他真来时,便装作浑然无事,与他闲话家常。坏就坏在到了晌午,他那年迈忘事的乳母见无人煎药,颤颤巍巍地亲自将汤药送进了殿里。偏生他以防万一,提前摒散了家仆,是以一路上无人阻拦。金凌一见她来,便知大事不好。待要上前,却被蓝思追拍在肩膀,不动声色地按回了原位。他上前稳当当接了药,把金凌受伤的位置与原因问了个清清楚楚,方才恭敬地将人送走了,乳母走时不放心,还叮嘱道:“小宗主不听人劝,总是不爱惜自己,劳烦蓝公子上心些,多管教管教他。”


  金凌忍不住道:“什么叫做管教……”


  蓝思追打断他道:“知道了,阿嬷。我定会好好劝说他的。”


  等人走远后,不轻不重地关上门,蓝思追把药碗放在桌上,只道:“趁热喝了。”金凌侥幸以为这回逃过一劫,还道:“等等再喝,我刚没跟你说完呢,上回……”不想蓝思追闭上眼道:“现下不要和我讲这些,喝了药再说。”金凌心里一咯噔,知道他还是生气了。


  一来二去,他也是怕了蓝思追了。深吸一口气,金凌道:“你放心罢,我下次一定不会……”


  “上上次是这么说,上次也是这么说的,这回又是怎样做的。”蓝思追道:“你当真有听去我的话吗?还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,一个字也不曾听进去过?”


  金凌见率先低头没用,倔脾气也上来了:“我自然听了!可你叫我躲在家仆后面当缩头乌龟吗?我行事该当如何,心中自有度量!可不想别人整天戳着我脊梁骨,说我是个毫无功德的废物宗主!”


  “若是命都没了,还有什么功德可言?”饶是蓝思追性子沉静,也压不下火气,皱眉道:“我不是叫你当缩头乌龟,只是遇事有更稳妥的法子。说起来,这回夜猎你也没叫我,上回写信说自己近来忙于内务,在附属家氏间奔波不定,结果呢……”金凌额头直冒青筋:“你当我为什么不叫你?以前还好,现在你遇事拖泥带水的,碰见什么都不让我冲在前面,难道不知道我从来不肯甘居人后吗?我是忍不了了!”蓝思追闻言一怔,金凌说完也愣了,他知道这话说得重了,可说出的话焉有收回道理,便硬着头皮不去看他的脸色。不想蓝思追倏地站起身道:“你好好养伤,我先回去了。”


  金凌牙咬得咯吱作响,只道:“我又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……一来从未有性命攸关的时候,二来我心里自然有数,怎会平白就莽撞地送了性命。你到底是打心眼里不信我,还是压根看不起我?”蓝思追走到半途,又回身把一个锦匣放在桌子上,金凌道:“什么东西?你拿走!我这么多年都是这样,谁也没说过,怎么偏偏遇上你这……”蓝思追道:“是别人说了,你自己不放在心上罢了。”金凌不耐烦道:“我自己都不在乎的!”蓝思追忽然提高声音,捏紧拳头道:“可是我在乎!”


  金凌一时被他镇住,久久说不出话来。蓝思追说完这句,便也不再开口。兀自站了一会,终是推门离开了。金凌不相信他当真会走,便坐在桌旁僵硬地等。等到下人叫他用晚膳时,面前那碗汤药早已凉透。


  金凌将面前的锦匣与药碗一齐扫到地上,白瓷噼里啪啦碎了一地。家仆缩在一旁,不知他又发什么脾气,自然不敢多话。金凌心烦意乱,饭也没吃,随便练了一会剑,便回房歇息下了,睡前只是想:往日生气时,不出三个时辰,蓝思追必会主动来找自己和好。他从前占尽上风时不觉甚么,如今过了时候,心里却有些忐忑,过了半晌暗自道:“呸!赌气便赌气,难道离了几日,我就活不成了?”方才闷闷地睡了。


  但是他不曾料到,二人这一分离,超出三个时辰何其之多。过了一天、三天、七日……蓝思追始终杳无音讯。恰逢他最近事务繁忙,抽不开身,无暇顾及儿女情长,然而心中始终惦记着这事,须知二人这几月里,是三日必有书信,七日必有一会的。金凌虽不至茶饭不思的地步,心头却似笼罩着一片阴云,随着时日不断地向外扩散。到得第七日,忽然有家仆禀告:“宗主,姑苏那边传来消息,说……愿公子在夜猎时坠下悬崖,找不到人,这已是第四天了……”


   金凌猛一转身,心中忽然雷声大作:“——你说什么?!”

  

    那家仆也只是原样把消息转告给他,待金凌问起详细来,早骇得话都连不成句道:“我问过的……传话的人除了告诉我大概地方,也不知道其他具体的,只说让我转告宗主。我让他进来亲自跟您说,他却转身就走了……我这才连忙跑过来……”金凌也顾不得骂他,抓起岁华就往外跑,半途又想起什么,回身翻出乾坤袋塞进怀里。其后便一刻不耽误,刚出殿门,一掌把岁华拍出鞘外,足下一点蹬上了剑身,倒把附近经过婢女吓了一跳,纷纷道:“宗主!这是要去哪里?”






ps.rico老师讨论的时候我们都觉得思追脾气太好了……从来没生气过,感觉很不真实,就想让他发回火……虽然归根结底还是担心凌哈哈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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