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云时

主追凌。

一败涂地

前文:一厢情愿


       5、


       金凌生平从未宿醉,没尝过这头痛欲裂,眼冒金星的滋味。第二天醒来时,只觉喉咙里渴得冒烟,嘴里念着:“水,水……”手一伸,却碰到个人。


     他吓一大跳,揉了揉眼睛一看,原来蓝思追正趴伏在他床边小憩。这一来也将他惊醒了,两人茫然间对视,金凌猛地后退道:“你……你怎么会在这里?!”蓝思追听他声音沙哑,皱一皱眉,却先去桌边倒了茶水递给他。水还是热的,可见这人睡下不久。金凌喝水时朦朦胧胧想起昨夜的事,于是这一杯水便喝得惊疑不定,胆战心惊。


      蓝思追解释道:“你昨晚喝醉了,我把你带了回来……据说喝醉的人睡熟时容易发生意外,我就在旁边守了一会儿。”金凌心想:外面天已大亮,哪里是一会?他昨晚见着蓝思追时,只以为自己在做梦。如今记起大概,手死死捉紧了被褥一角,心里不由一阵乱跳。他不敢抬头看蓝思追,然而侥幸里又想蓝思追既还在此,那是不是意味着……

  

      他不知如何开口,偏偏蓝思追也是缄口不言。金凌用余光看他时,见他眉头紧缩, 神情闪烁,忽然间就像是被泼了一身冰水,脑海里不着实际的联翩浮想霎时灰飞烟灭。面上却还要佯装无谓的笑道:”我是不是昨晚说了些荒唐话?你大可不在意,那都是说来逗你玩的,其实我昨晚上压根没醉,看看你会不会吓一跳罢了。“说着他一掀被子,掸了掸衣摆道:”多谢你悉心照顾,既然都是朋友,客气的话也不再说了。改日记得到金麟台看看,也好让我尽一番地主之谊。“去拿桌上岁华时,金凌却看到自己的手在抖,他忙用另一只手紧紧按住,生怕身旁的蓝思追瞧出端倪。他深吸一口气,只道:”我得走了,家里还有很多事。"一直沉默的蓝思追突然开口道:“金公子。”


      金凌停住脚步,听站在他背后的人道:“我不是故意听去你的心事的……我,我一向将你当作最好的朋友,心里敬之重之,信之爱之,甚至愿意交付性命。可是……”


      金凌却不想听他说‘可是’,截口打断他道:“蓝思追!”他一回头,果然见蓝思追满脸的愧疚与无措。他曾因为这份温柔泥足深陷,如今却恨之入骨。


      他盼蓝思追佯作不知,假意关切。好过生生让他直面鲜血汩汩的伤口。他早知道,世上哪有那么多两情相悦,戏折里写满了君心似我心的深情戏码,却不知世上痴男怨女千千万,多得是落花有意,流水无情。


      金凌冷冷道:“我金凌惯了孑然一身,一时鬼迷心窍而已。况且我昨日说的话是‘自明天起,我不会再喜欢你了’,说到做到,现在已经是‘明天’了。”


      他一字一句道:“我不再喜欢你了。”

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话音未落,人已拂袖离去。

       

6、


       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的。


       一晃今年已过了夏,七月流火,其后一场秋雨一场寒。中秋在望时,宗主袍里须得再加一层夹衣。


       附属的家氏为着讨好,进献一批上好螃蟹。放在缸里浇过几天鸡蛋白催肥,各个硕大无朋。金凌随意道:“这么多也吃不完,索性办一场秋宴。”管事道:“好。都要请谁?”金凌自折子后瞥了他一眼:“这也用问我么,自己看着办。”等到名单拿上来后,却又自个勾勾画画,看了好久。


        金家虽不比先前家财万贯,一掷千金。但近两年金凌尽心操持,渐渐好转,应有的排场仍然保留。既是秋宴,便搬来万千盆金菊摆在道旁,一眼望去气势如海,较起春夏之际牡丹田圃别有一番滋味。蓝景仪叹道:“金家果然家财万贯,挥……。”蓝思追道:“景仪。”蓝景仪改口道:“挥洒自如,行了吧?”话音未落,便见金凌站在不远处。他自几月前赏梅之后就再没见过金凌,从前一见面就吵架的,如今见了却稀罕道:“金宗主!我们来了。”


       金凌身着宗主袍,一侧首便瞧见了他们,他打量二人两眼,竟温和地笑了笑。蓝景仪莫名后背发凉,蓝思追已在旁客气地行礼。金凌随即叫一名家仆带着他们前去入席,虽态度挑不出一点毛病,却始终不曾开口。二人走过他身边时,金凌正和几名世家子弟说话,他下巴微扬,衣领镶的一圈绒毛将白皙的脖颈挡得严严实实,眉间静卧一粒丹砂,虽轮廓未成,已是不怒自威。蓝景仪本想嬉笑与他搭话的,竟就行礼后一言不发地走过去了。他嘀咕道:“奇怪了……”扭头看蓝思追道:“往日他见我和你一道,定要挑衅我一番,引得我和他争吵不休,你出面好言相劝才罢休。怎的今天这么正经?”蓝思追道:“……你先把送礼的匣子拿出来给我看看。”蓝景仪自袖里掏出一楠木盒道:“一路上你问了好几回了,还怕我颠碎了不成。”蓝思追摇摇头,接过匣子揭开一看,绒布上躺着一枚浮雕凤纹玉带钩,他细细看过,又轻合上道:“你待会记得交给金……金公子。”蓝景仪应道:“哦。不过你怎么不去?”


       蓝思追别过头,瞥见脚旁萎落在地,金黄的一团花瓣,一时却看得怔了。


7、


       秋宴自是好的。螃蟹硕大如盘,撬起壳来,不是酥黄横流,便是膏腻堆积,蟹肉如玉脂珀屑,甘腴非常。并有上好桂花酿,浓香醉人,酒过三巡人微醺,欧阳子真左手蟹螯,右手酒杯,摇头晃脑道:“痛快,痛快!”霍的站起身来,便想吟诗一首,身边二人忙将他按在座上,那围在金凌座旁的几个人模狗样的世家子弟见了,颇不怀好意地笑了笑。


      有人悄悄道:“怪不得他近些日子都不来找我们玩了,原来是结交了这些人。”蓝景仪撇撇嘴道:“你们看那股瞧不起人的样子,简直如出一辙,要不古人说么……哎,思追你踢我干嘛?”蓝思追低声道:“食不言。”众人沉默时,方才因错将酒杯当做蟹钳,狠咬了一口的欧阳子真痛到茫然道:“人以类聚,物以群分?可我觉得金凌还算不得是这种人啊。”有人道:“小声点!你想他听见么?”蓝思追却只将手搁在膝盖上发愣。蓝景仪早觉出他不对劲,悄悄道:“到底怎么了?我看你如今和金凌很不对付,发生了什么吗?”蓝思追勉强笑道:“没有。”


      到了助兴的投壶一节,因在场都是名家修士,金凌便提议加大难度,逢投箭者须蒙住双眼,共投四箭,两人一组,败者罚饮酒,次数等同二人投箭结果之差。投了几回,都是有说有笑,气氛热烈。到蓝思追时,对手正是坐在金凌右侧的一名陈氏子弟。蓝思追先手,他投时看了一眼金凌,金凌支着下巴,虽有意不看他,可仍似磁石相吸般似有似无地扫过,二人一对视,都是一愣,随即各自低下了头。


       “竟然全中了。”待蓝思追投完时,蓝景仪却一呆,旁有人问他:“我记得蓝兄箭术尚可,怎么,这很稀奇?”蓝景仪解释道:“不是……他做事向来给人留有三分余地,像这种游戏之类,从不争先好胜,怎么今天不一样了。”话音未落,陈公子已开始投箭。第一箭中时,尚且面有得色;不想第二箭失手,霎时脸色一白。金凌哂道:“废物。”又伸出手来:“箭给我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蓝思追既是全中,即使金凌替陈公子射中其余两箭,也无法挽回败局,是以众人见状全然摸不着头脑。那陈公子被金凌当众奚落,脸上涨得通红一片,又不敢言语,只立在一旁狠狠瞪了一眼蓝思追。金凌蒙上双眼,施施然掷出一箭,自是不出意料,直入壶里;孰料那箭簇触底,复又弹出,金凌抓住箭杆,重投一次;如此数回,一支箭竟就投了数十次之多。


       众人屏息,须知这盲目投箭已是不易,掌控力道,能让箭再不偏不倚回到手里,更是难上加难。金凌两支箭投毕,旁边家仆一算,汗涔涔道:“十八次。”金凌已坐回原位,漠然地低头喝了口茶,看也不看蓝思追道:“十四杯,请。”


8、     


      欧阳子真怔道:”这……提前没说过还能如此,这不是赖……”蓝景仪面上也茫然不已,却一手拿了块糕饼塞到欧阳子真嘴里,把他的话堵了回去。蓝思追愣神时,那陈公子讥嘲道:”怎么,没想到吗?既没有金宗主这门本事,就老实愿赌服输,十四杯呢,莫要喝得不省人事了。”一片哄笑里,金凌把玩着一支精巧金箭,冷笑道:”他好歹是四箭全中的,怎么也轮不到你来笑话。“蓝思追却道:”说的不错,愿赌服输。”于是端起一杯来,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。


      虽是豪饮,仍不失风雅之姿。金凌虽不看他,手中转那小箭的速度却愈来愈快,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心中急躁,待蓝思追面不改色地喝到最后一杯时,金凌失手将金箭掉在桌上,怔怔地盯着看。旁边人只得胆战心惊地岔开话题道:“今晚夜风习习,甚是凉爽,蟹好,酒也好。只是独独这月亮不太圆,算是一桩遗憾。”这秋宴虽借着中秋之名,但为着不误团圆,日子便择在十五的前两日,月亮自然不十分圆。金凌抬头看了一眼,却道:“世事总是如此,叫人不得圆满。”言罢郁郁饮酒,不久便借口身体不适,独自离席。蓝思追坐回原位时略略一晃,蓝景仪扶住他道:“醉了?”


       蓝思追道:“不碍事。”又去看空落落的宗主位,蓝景仪道:“害你喝酒的是他,因为你喝酒生气的也是他。大小姐果然还是大小姐,从头到尾透着一股别扭劲。”蓝思追一手按住突突乱跳的额侧,却不说话了。


9、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一名婢女的影子在屏风前绰绰约约,娓娓道:

    

     “宗主,蓝公子求见。”


       金凌皱眉道:“不见。”那婢女为难道:“可他说,若是宗主不见,就一直在外面等着。”金凌停笔道:“那就让他等着吧。”婢女只好回道:“是。”不想他这些贴身传唤的下人家仆,都是曾与蓝思追打过交道的。于是金凌看书时,添油的书童道:“金宗主,蓝公子还在外面侯着呢。”批折子时,送茶水的嬷嬷道:“怎么不叫愿公子进来坐坐?”熄灯歇息时,守夜人敲窗道:“宗主,夜里寒冷,不然我叫蓝先生到屋里等候?”金凌被念得没了脾气,霍的推开门,深吸口气道:“不必,我去会会你们的主子去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这倒是金凌想错了。下人们之所以对蓝思追敬重有加,不只是因为他为人乐善好施,温和有礼,更多是因为金凌对他向来青睐不已。往日只要他来了,金凌不说立刻放下手中事,也要想法见他一面。旁的人除了亲舅舅江澄外,再大的排场也从未有这待遇。是以各个小心翼翼,唯恐怠慢了蓝思追让金凌生气。金凌走到院里时,见着蓝思追站得笔直,手臂上搭着件大氅,见着他姗姗来迟也不生气,好脾气地笑道:“金公子。”


        几月过去,金凌忙忙碌碌,一刻也不叫自己停歇,以为这样便没空去想有关这人的事,于是这荒唐的情意也好渐渐随风消逝。他躲去一切见面的契机,将屡次来访的蓝思追拒之门外,把他的来信统统归拢在一起烧作灰烬——做尽这件事,等得将近百日时间过去,才敢若无其事地在请柬上写他的名字。


       谁想他不过迎面一笑,那些他以为固若金汤的壁垒立时土崩瓦解,溃不成军。裸露出的真心从不示人,却在有力的跳声里不断强调着“喜欢”两个字。


        金凌心想:这个人太不讲道理。他从不需攻城略地,因为自己在他面前,只有一败涂地。







最近忙到窒息……天天加班……5555

故事必要(读作强加)的曲折而已!请不要骂思追!

同人和原创最大的不同,就是感情线没有所谓水到渠成,在设想里他们二人就是在一起的,不需要所谓感情基础。好处是写起来省不少事,坏处是一旦写这种很容易被骂一方渣orz事实上跳出cp本质,感情有时就是很曲折很不尽人意嘛!你们说是不是(不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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