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云时

主追凌。

炎阳烈焰[四]

        众人见他缄口不言,便也停了话声,私语道:“这是怎么?”有人忌惮他那把断剑,议论道:“我方才在晚烟仙子的宝镜里看见,这把剑邪门得很,也不知他方才所说,究竟是真是假。”如此一来,彼此面面相觑,虽明知不该,但忍不住都在想:蓝思追若是不回来多好?


    他如像先前的人一般,在那幻境里殒命,好歹六十年里再不用担心这勾陈作祟。可他如今竟将这妖兽带回现世里,便好似一把无形的利剑悬在众人头顶,更不消说他本身还流着温家人的血……若是借用这剑的邪力,重蹈温若寒在世时的覆辙,又当如何?


    自然也有心善之人的声音:“不管怎么说,他当年自请赴险,这于玄门也是大小一桩恩情吧……”只是人微言轻,很快被盖了过去。晚烟仙子也屈身行礼道:“蓝公子自小在姑苏长大,又曾受含光君多年教导,无论里外,都已是蓝家之人。若是先前因外头传的流言蜚语决意离开蓝氏,那么经由此事,我想大家都已对蓝公子的品节不再怀疑。如当真在意,我想在场诸位也愿意为此致歉,蓝公子,你看如何?”


        一番话娓娓道来,真真是晓之以情,动之以理。然而温苑却道:“……倘若我就要一意孤行呢?”他抬头扫视众人,一字一句道:“从前种种,譬如昨日死。我既自逐门户,焉有重回的道理?”有人便看向他身后的琴,强笑道:“可恕我直言,公子还是用着蓝家的修为术法啊……“温苑道:”也是。“于是众人便以为还有回旋的余地,纷纷松一口气。温苑将琴横在身前,轻轻抚过七弦。忽的手起刀落,长琴顿时断为两截!


       林中顿时一片死寂,只听闻凄绝的袅袅余音。想他昔日身为蓝思追时,曾与蓝景仪并称姑苏小双壁,琴术甚佳,问灵尤得含光君真传,是为仙门看好,未来前途无量的少年英杰。孰料造化弄人,竟变作当下境地,思之不免令人扼腕叹息。

 

      幽州陈家主道:“好!陈某很佩服你的果断。可是公子不妨想一想,你与温宁两个人,就算重立温氏名号,届时谁敢投入你的门下?遇事还须三思啊。”温苑看了他一眼,缓缓道:“我刚才就在想,为何陈家主总是在阻拦我?我还记得在我决意进结界时,陈家主可是第一个站出来答应我的条件的。”他笑了笑,低声道:“不知这与当年陈家主收留温氏旁系一事,是否有所关联?”


       若说方才他与玄门百家还仅仅是商讨对策,远不至对峙的地步。说下这话时,彼此间的气氛便陡然紧张了起来,那陈家主面色一变,冷冷道:“公子这话是甚么意思,我便是收留了又怎样?当年看他们可怜,心软罢了。如今还能反咬一口不成?”温苑道:“当真如此么?”话音未落,竟在人前凭空消去身影,转瞬出现在陈家主面前。那家主虽提防着,也不料他动作如此之快。猝然一惊,下意识便出掌迎击,这一掌用了六成功力,却被温苑不徐不疾的化解,反是一掌推还回去——落在众人眼里,都能看得出这竟是一模一样的招式,只是在温苑的手中威力更大,直将人逼得连连后退数步,才站稳脚跟。


      他被家仆与弟子搀扶着,哪还不懂温苑的意思,面色一时青一时白,气急攻心,竟吐出了一口血。温苑道:”陈家主是不是以为,较起温家剑术,修习这鲜有人知的温家掌法便万无一失了?“陈氏子弟怒道:”你竟偷袭宗主,好生卑鄙!一招相像又如何?外人也能学去七八分模样,莫要血口喷人!“温苑笑道:”我刚出来不过六七天光景,从哪里学得?还是说我三年前就料到陈家主会执意与我唱反调,提前预备下了这一招?你们未免太看得起我了。“几人还要再辨,却被陈家主制止,他面色灰败,死死盯着温苑道:”你究竟想要作甚?“

 

     一时有人惊愕,有人争论;有人叹息,有人愤愤。”陈家主竟偷偷学习温氏的掌法?怪不得素来没甚么名气的一族,近年来广收门徒,名声大噪了。“”冒着风险收留温家的人,若没有一点好处,怎会有人去做?温若寒温狗当年的造化至今无人能及,表面人人唾骂,可也有觊觎已久的!“”如是两厢情愿,也就罢了。何必如此呢?“温苑却听见了,冷冷道:”怕就怕并非两厢情愿,而是蓄意相逼;打着好意收留的旗号, 行着欺压妻女的实事!“   

  

       那陈家主蓦然拍地而起,喝道:”莫要欺人太甚!”说着一跃到了跟前,召剑便向他砍去。温苑已毁去长琴,如今身边除了那剑并无一件法器,只得空手与他对招。陈家主却杀气四溢,招招直取致命之处。如此一来,温苑不免左支右绌,难以招架。有人愣道:“他怎么不拔剑?”金凌下意识把手放在岁华剑上,江澄扫了他一眼,冷道:“你作甚?”金凌一怔,自己也不懂为何会有这个动作,汗涔涔道:“我……我……”他定了定,低声向江澄道:“舅舅,你告诉我,我是不是曾经和他很熟?”江澄道:“不知道。”金凌道:“你若是不告诉我,我就去找魏婴。”江澄冷道:“好啊,学会威胁我了?”金凌忍不住叫道:“舅舅!”已有央求的意思。江澄一愣,缓缓地看了他一眼道:“他是温家的人,你方才已听到,可想清楚了?”

 

     二人话间,温苑已与陈家主过了数招。那陈家主以为他轻视自己,故而不肯拔剑,愈发怒不可遏,心想:今日若不杀了他,往后便无法在仙门中立足了!于是在剑中注满了灵力,此时却听到有人叫道:”思追,我来助你!“众人抬头一看,姑苏蓝氏姗姗来迟,带头的却只有蓝景仪一人,有人问道:”泽芜君呢?“ 蓝氏弟子答道:”泽芜君前月里受了重伤,正在闭关!“温苑见蓝景仪要挤上前来,连忙道:“ 不必,剑给我!”他接了剑,回头便见一道凌厉剑光当头罩下,避无可避时,只得同样以剑招回击。他在幻境里三年之久,功力修为与往昔不可同日而语,又是出来后头次与人贴身相斗,一时便失了分寸。出招时心道不好,然而势同潮浪,覆水难收。陈家主的剑方到温苑眼前,整个人便僵在了半空——温苑的剑竟轻而易举的破去他护身术法,几乎将整个人都拦腰斩断,飚射出一蓬鲜红的血雾,将温苑的一身白衣染作一片殷红!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他一怔,便低头看自己持剑的手。待要下意识的辩解时,环视四周,却都是一张张惊惶的面孔。谁都能看出温苑只是出于防护的回击而已,正因如此,才更是可怖——这力量绝非他这年纪的修士所该有的,若是使出全力,座下谁会是他的对手?


      反观陈家主,业已是一副气息奄奄的样子,有人道:“未免太狠了……”一位衣袂飘飘的仙子凄楚道:“蓝……公子,你变了!你从前秉性良善,断断不会下此杀手,便是陈家主做得不对,你又何必如此?难道是那勾陈剑无形之中已影响了你的品性么?”温苑低声道:“我变了?”他收紧颤抖的拳头,冷冷道:“他恼羞成怒,全力要杀我时,你们在旁不声不响;如今我失手伤了他,你们却跳出来质问我,难道不觉得可笑吗?”


      “我或许是变了!从前的我,总是凡事都以为是自己的错,因为害怕祸及蓝家,于是自逐门户;因为害怕牵连心爱的人,所以选择放手。我所珍惜的所有,都已失去了。于你们而言,不过是动动嘴皮子,传些无关大碍的流言蜚语罢了,可说到底,我究竟何错之有?!”他一身血衣,双眼赤红,反问众人道:“有没有人能够告诉我?!”

 

       蓝家一事不提,当年蓝思追与金凌不和之事,却也有不少人知道。他们窃窃私语,时不时偷看金凌听到了可有反应,金凌见人人看他,莫名其妙道:”什么意思?关我什么事?“江澄在旁道:”我看看都有谁的眼珠子不想要了。“于是众人不敢再看。那边温苑却已将剑交还给蓝景仪,后者忧心忡忡道:”思追,回来吧……有什么事,到时和泽芜君商量着来,总会有办法的……“温苑神色一动,略一迟疑,却终于摇了摇头道:”……景仪,我已回不去了。“


        他转身便直直地离开,有人叫道:”就这样放他走吗?“又一人道:“江宗主?您也不拦他?”江澄阴沉道:“看看他日后如何再说。”想带金凌走时,却左右瞧不见他的影子,江澄心一沉,抬头唤道:


      “阿凌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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