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云时

夏萤

夏天快要过去啦，写个有夏天感觉（没有）的小短篇给大家消消暑~

1、

       蓝思追第一次见到金凌的时候，二人都不过十二三岁。

  

      虽未见过，可已认识了。因为这金家的小公子十足的不安生，隔三差五便能听到关于他的传言。蓝思追安分守己，从不去刻意打听这些闲话，可那三言两语积少成多，一来二去便有了大致的印象——一个骄矜、任性、喜好独来独往的小少爷。

       他跟随家中夜猎，因年纪小，便被护在身后，鲜有出手的机会，与他一同的蓝景仪却跃跃欲试。他趁大人不注意，一溜烟跑了出去。“景仪！”蓝思追在后不住焦急地喊，不觉间竟也与师兄们走散了。他左右张望，正犹豫要不要发出信号时，只见地上树影横斜交错，倏地却闪过一个人影。蓝思追心下一疑，转身拨开草丛寻觅时，一片荧光却随之飞起。他久处深山，少见这样腐草化成的小生灵，一时便看得呆了。

      “喂！”那道身影的主人站在不远处，叉着腰不悦道：“都怪你，把我的虫子吓跑了！”蓝思追一回神，见是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小公子，身着白底滚金边的衣袍，胸前绣了朵雍容的牡丹花纹。他心中猜度着此人身份，嘴上道：“对不住……这是你养的虫么？”

 

        他闻言嗤地一笑，远远道：“这是萤火虫，你竟没见过？我是要捉来放在锦囊里带回去玩的，都被你给吓跑了，这回又不好找了。”说着将头发拨到身后，便要离去。蓝思追道：“等下，这位公子，请问你方才有没有看到蓝氏的人在附近夜猎？我与他们走散了。”金凌道：“夜猎？这四处甚么都没有，我早看过了。”却是答非所问。蓝思追再问时，他便不耐烦了：“我凭什么要告诉你？”

        蓝思追也是个好脾气的，以为是自己不对在先，作揖道：“公子要捉虫，蓝愿可以代劳，只要公子告诉我他们的去向。”金凌见他小小年纪却一般正经，便坏笑道：“好啊，那你替我来抓。”语毕好整以暇地在旁作壁上观。

      孰料蓝思追自小便熟习屏气敛息的法子，一个锦囊的虫子，一忽儿便捉满了。白绸的小巧锦囊里是簇簇闪烁不定的荧光，金凌虽接下了，面上却阴晴不定。蓝思追不知他本意只为捉弄，见蓝思追这么快便做到自己花尽心思也未成的事，自然不快。他待要说话时，金凌重重哼了一声，却一言不发地走了。

      蓝思追满心莫名其妙，好在不久便有长辈提溜着蓝景仪回来找他。蓝景仪听他描述，哦了一声道：“你遇到大小……咳，金凌了。那是金家的小公子，向来盛气凌人，你不理他便是。”蓝思追点点头，便没再多问。

      这就是二人的初见了。

2、

       莲花坞。

       魏无羡坐在凳上，喝着粥仍不老实，他将胳膊搭在蓝思追的肩上，低声道：“你如此这般……那般……保证那小子服服帖帖的。”又自怀中拿出一本书来，自桌底递给了他。蓝思追红着脸接了，只匆匆扫了一眼封皮，惶惶塞进袖里，良久方小声道：“……谢谢魏前辈。”魏无羡还在旁边恬不知耻地笑，不着意间，金凌已来了。

      二人连忙一起埋头喝粥，金凌莫名道：“你们干嘛？蓝愿你大早上红着个脸作甚？”蓝思追刚喝了一大口，正是苦不堪言时，金凌已端起碗喝了。他“噗”的一声差点喷将出来，抹着嘴道：“魏婴！你又在我碗里藏辣椒！”魏无羡捧腹大笑，连连拍桌道：“屡试不爽，屡试不爽！”金凌愤愤地吹响了口哨，仙子闻声而至，吓得魏无羡跳上了桌，呼救道：“蓝湛救我！”

     蓝思追在旁劝架，不防那书滑出了袖子，被金凌狐疑地捡起道：“这是什么？”只看了一眼，便烫手般丢了出去。他气得直颤，来回指着二人：“不、不知羞！”又指挥仙子上桌，魏无羡跳进了蓝忘机的怀里，作娇羞状：“二哥哥，羡羡害怕，你快带羡羡走吧。”蓝忘机木然应下，召出避尘，二人竟就以这姿势御剑而去了。魏无羡远远地挥手时，金凌兀自瞠目结舌，他心里想着这魏婴好不要脸，蓝思追在旁看着，却以为他心中羡慕，便支吾道：

      “阿凌，你若想，我也可……我也可以这般带着你。”金凌缓缓回头看了他一眼，呸了声道：“谁想你这样带我？”语毕转身就走，半途却又回头，将那地上的书捡起来撕了个粉碎，丢在地上狠狠跺了两脚。

3、

       莲花坞的荷花半开半败，田田荷叶中已悄悄支起了数枝肥硕的莲蓬。水中不乏采莲人，撑一小船，身穿夏衫，彼此隔着过人高的亭亭荷叶吆喝呼应。金凌坐在船头，剥一个莲蓬吃，他没剥净莲心，叫道：“好苦！”蓝思追伸手将那莲蓬拿了过来，修竹般的手指细细地剥着莲子，又将莲心一个个剔除，方倒在一片荷叶里，递给了他。

      金凌一口气倒到嘴里大嚼特嚼，却问：“你不吃吗？我们这的莲子和莲藕，是出了名的好的。”蓝思追摇摇头道：“不了。我看着阿凌吃，便比自己吃还高兴了。”言罢笑着只是看他，金凌今未点朱砂，穿着夏衫，双腿吊在船外，露出光洁的脚踝同小腿。他被蓝思追盯得久了，便鼓起脸颊，将方才的荷叶倒扣在他头上道：“不许看我了！”待蓝思追揭下荷叶时，人却已不见了。小船搁浅在浅滩上，金凌远远地在芦苇中喊：“蓝愿——！来这里——！”蓝思追下船时，看到他将鞋袜都丢在了船上。湿地上一排零乱的脚印，足弓处是弯弯的一弧，脚跟踩下一个个圆润的小坑。他看得一时怔住，原来心弦已被这一串足印撩乱了。

4、

       莲花坞有后山，夕阳将落时，金凌便领着他到了山中，一处处指着自己小时候经常来玩的地方。枣子树、槐树和秋千，树墩子、小山坡和溪流。“我在这溪里抓过和我一样大的鱼，带回去把我舅舅吓了一跳，他还不信是我抓的，说是我叫人从镇上买的，呼——气死我了！”金凌道：“我一会叫下人去煮莲藕排骨汤，我们这里的莲藕又甜又粉，别处是尝不到的。”说得是前言不搭后语，蓝思追却听得津津有味。走了不知多久，金凌左右地看：“糟糕，难道我又迷路了？”便发足向前跑去，一忽就不见了。

     蓝思追四处寻他：“阿凌，你在哪里？”日已西沉，月亮淡红淡红地升起了。蓝思追走到一个山坡下，看到金凌正立在顶上，坏笑着低头看他。蓝思追还未说话，金凌便喊道：“我要滚下去啦——”这是他小时候常作的游戏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蓝思追心下一惊，怕他被这沿途的灌木和枝叶刮伤，回道：“阿凌小心一点！”金凌不管不顾，从那坡上跑了下来，沿路惊起了一片栖息在草丛里的流萤，纷纷乱飞，将这树林里点缀得恍若仙境。蓝思追在底下接着，却被他扑进怀里，二人一齐滚到了地上，沾了一身的草茎与土屑，蓝思追摔得不轻，却关切道：“有没有伤到哪里？”金凌道：“没有。”趴在他怀里，抬头看四周冉冉飞起的萤火虫。

      “你记不记得……我们头次见面时，也是这个时节，那时我还叫你帮我捉萤火虫，因为你捉得太快，我还同你生气……”金凌脸上一红道：“罢了，这么丢人的事，你不记得也好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“哪里。”蓝思追轻轻地笑了，他腿上施力，瞬时倒换了二人的位置，他一手撑在金凌的身侧，所有的光息羽回顾，猬集在他的睫下：

  

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蓝愿从未忘记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话音未落，已缓缓地俯首。万千星子一般的萤火虫摇曳着上升，恍若托起了这夏夜里悠悠的梦，奉还于万里无云的苍穹。

完

部分情节参考汪曾祺《受戒》。

写得自己心情都好了！太可爱了1551（不要脸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