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云时

主追凌。

枕梦说[完]

      金凌一出门,方才想到管事对外说是自己身体抱恙之事,如此,便不好大张旗鼓地在府中行走,只好捏了张符咒在手里——符是魏婴上个月刚画给他的,有暂时在旁人面前隐去身形的效用。他去了客厢一看,却只有蓝景仪在房里,他一面收拾东西,一面自言自语道:“家里都传了话叫我们赶紧回去了,思追眼下又去了哪里?”叫窗外的金凌听见了,便走下台阶,将袖里的灵鸽放了出去。那灵鸽立时展开双翅,却向后院飞去。金凌一面跟着它,一面心里想道:蓝愿这是在做什么?

 

       那灵鸽飞到一处幽僻的亭台附近,此处依着浅池砌了芙蓉水榭,白日里鲜有人来往。金凌远远瞧见依稀两道人影,连忙召灵鸽回来。他瞧那飞来椅上坐着个身着白衣的窈窕少女,心中一跳,便躲在假山之后。罅隙间可见她身旁立一身形修长的青年,眉眼含笑,抹额翻飞,不是蓝思追却又是谁?

 

       金凌离得远,听不清他们说了些甚么,可是看这情形,分明是私下里幽会的模样。二人手里还拿了件物事,不时彼此传阅,那少女还扶着朱栏,凑近了听他说话,金凌这才辨出这是他不大来往的一个妹妹,应为远房亲戚家的女儿,这几月里方住到了金麟台。他紧紧捏着一块凸出的石头,只觉一时气血上涌,按理说他与旁人如何同自己毫无干系,可是偏偏前脚听去那许多混账话,嘴里虽说不信,要来找他算账,但眼见此景,心里却波澜难平。思来想去,终究心灰意懒,转身要走时,又听到蓝思追扬声道:“阿凌,你在附近么?”

 

       他本来便是偷看,以为被发现,立时慌了手脚。魏无羡这符咒也是新近才学着画的,时不时会出差错。他心下一乱,竟就在此刻失灵,现出了身形,偏偏金凌不知,只想转身逃走,被蓝思追一眼瞧见,追上来道:“阿凌!”

 

     “你放开!”金凌被他扯住了,冷冷道:“好好会你的心上人,过来找我作什么?”蓝思追道:“你误会了!”金凌说出那一句,便像是开了闸一般,怒道:“我误会什么了?你同谁相好,想攀哪个金枝,本与我也没什么干系,只是以后不要同我说那些玩笑话,恶心至极!”说着用力挣出了袖子,只想迅速离开此地,不曾想蓝思追竟抓住他手臂,强硬地将人转了过来。金凌一惊,又见他面上分明是被刺痛的神情,一时忘记挣扎,愣在了原地。

 

      “……我先要和你道歉。”蓝思追深吸一口气道:“我早发现了你在那里,可我没有立时指出,因为我心里有不好的想法,我知道你定会误会,想要看看你作何反应。”金凌刚要说话,蓝思追却将他推到石壁上,定定道:“先听我说!我与你妹妹不过是萍水相逢,虽认识已有几月了,可鲜有碰面,谈得都是修行课业之事。她此次找我,是要问我琴修上的一个疑惑,我因为在书阁中看过,便默在纸上写给了她。”说着自怀里取出一沓纸,递给他道:“不是甚么蓝家的秘密或绝学,你尽可拿着去问景仪,问别人。”金凌拿过那纸,却昏昏地看不清白底黑字:“那……那……为什么偏要会在这地方?”蓝思追回道:“因为她已订下婚事,害怕旁人看见了误会。”金凌这才记得真有此事,如此一来,当真恨不能现劈一道地缝钻进去,然而被蓝思追困在臂间,左右不得脱困,便脸红道:“我知道了……”蓝思追仍然看着他,金凌在那视线中不觉低下头来,小声道:“……对不起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他骄纵惯了,哪怕当真是自己的错,也极少这般道歉。可是如今想起蓝愿待自己先前的种种,心里也觉后悔,声似蚊蚋道:“我不应误会你……说甚么攀枝……说恶心……你,你当我没说过就是。”蓝思追也无奈道:“不是这些。”金凌却愣了:“那是甚么?”蓝思追回道:“你方才说,我与你说玩笑话,不知蓝愿有哪一句是玩笑话?”金凌不料他竟会一本正经地质问自己,便道:“就……蓝景仪进来之前,你和我说的那些啊,难道不是你在戏弄我吗?”如此也多了几分底气,抬头瞪了他一眼:“我们虽是好友,但是你也知道我向来……”蓝思追道:“那是怪我说得不清楚了。”金凌见他神情,不觉后退,也只是徒劳地贴近了石壁:

 

     “……我欢喜你,心悦你,想要同你在一起。”蓝思追道:“不知这样是不是够清楚了?”

 

       说完之后,倒也不再刻意迫他,蓝思追退出丈远,面上十足坦荡,没了先前羞赧神色:“你若是觉得我冒犯,或是如你所说,还是觉得断袖令人恶心,打我一顿就是,蓝愿绝不还手。”然而金凌听了他方才那番言宣,早已惊得说不出话来,他再不能怀疑蓝思追的心意,茫然中心里却想:那么他自己呢?

 

     “……你这是趁人之危。”隔了半晌,金凌低头道:“我……我如今欠了你一个大人情。怎么好说拒绝的话?”他心里本有答案,仍然下意识地想要扯个旁的借口遮掩,也不管是否蹩脚。孰知蓝思追看在眼里,却道:“那是不必,你也不用现在就回答我,兹事体大,还应好好想想。”说着便略一欠身道:“家中有事急召我和景仪回去,阿凌这几日记得多加调养,我先走了。”这倒不是扯谎,金凌方才也听蓝景仪如此说过。可是不知怎的,眼见他转身便走,心里一急,身体比想法先一步动作,却伸手扯住了他袖子一角,蓝思追回头一看,金凌整张脸已红透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他头也不敢抬,只道:“……我做梦时,阿娘交代我说,要找一个我喜欢的人过一辈子。不须多么好看,也不用怎样厉害,只要我喜欢就好。”他顿了顿,恰逢轻风拂过,枝头危叶簌簌落下,跌在肩头:

 

      “……可你把这三样都占尽了,我还能怎么办呢?”

 

      蓝思追好一会才省得他话里意思,蓦然握住了想要偷偷溜走的金凌的手,惊喜之情溢于言表:“阿凌,阿凌……你是说……”金凌只觉那手滚烫灼热,一时便想甩脱:“你不是还有事,赶紧走啊……”当真是丢盔弃甲,只想逃之夭夭。而蓝景仪的纸人也找了来,自是在催蓝思追尽快回去了,蓝思追紧紧抓住他的手不放:“等家中事了,我就来找你!”金凌连忙道:“不,你不要来!让我自己静一静……”他却只是笑:“一定会来的!”待真要走时,他突然想起了一事,便将自己的抹额扯下,塞到了金凌的手里。这情景和梦里的一幕重叠一起,虽还是一般的两颗悸动的心,可彼此的心迹却同也不同了。金凌低头瞧着自己的手,人早已走了,可抹额尤有余温,且还散发着淡淡的玉兰清香,他看了半晌,终是微微地笑了。

 

      蓝景仪在大门前等他许久,待终于见到人影时,却是瞠目结舌:“思追,你可算来……等等,你的抹额呢?!”蓝思追一笑道:“丢了!”话音未落,人已御剑而去。蓝景仪莫名其妙,重复道:“什么,丢了?!”也只得召剑跟了上去。

 

       二人前脚刚走,后脚江澄便到,他直奔寝殿而去,一见金凌道:“你病了?什么病这么严重?”金凌慌忙背了手道:“舅舅,你不是说在岭南除祟,抽不开身,怎么来了?”江澄皱眉:“自然是办完了事才赶来的,你是风寒还未好么,怎么脸这样红?”金凌支吾道:“呃……是,是啊。”江澄狐疑道:“区区风寒也需要卧床静养两三日?莫不是有事瞒着我?”遂看向他藏在身后的双手,金凌步步后退:“没有,我已好了大半了……舅舅!你不要看了,真的什么也没有!”话声倒惊起窗边一对啁啾小雀,在晚晖中颉颃齐飞,倏地便远去了。




ps.

江澄:大意了!

思追:完了,说情话没比过阿凌……

写的我老脸一红,小朋友真是纯情啊……应该会有番外吧,让我想一想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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