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云时

主追凌。

枕梦说[五]

四的最后一段稍微改了一下,已经编辑过了,放到这里,好接上下来的剧情。



      蓝思追突然道:“这是什么时候的东西?”一手指着金凌脑后枕着的一张漆黑毛皮。那人看了一眼,怔道:“这……前月里还没有的。”便叫来金凌的贴身侍从细细地问,蓝景仪悄声道:“怎么了,这毛皮有甚么古怪?”蓝思追面上阴晴不定,避开人道:“恐怕涉及家事,我刚才不该一激动问出了口。”言罢便露出悔色,蓝景仪心下一惊:“你是说……”恰时那刚才发话的管事模样的人上前,恭敬道:“两位蓝公子,可否借一步说话?”蓝景仪也警惕起来,虽平日里经常和金凌斗嘴,可这攸关性命的时刻,究竟还是偏向这位大小姐的:“怎么,你想把我们趁机引开?”蓝思追轻道:“景仪。”


  “宗主曾交代过,二位是他的至交好友,我自然不敢怠慢。”管事道:“只是金家如今的状况,实在不如外人所想。”说着面上显出复杂神色,蓝思追思忖片刻道:“好。只是金宗主还需要人照顾,景仪留在这里,我去便是。”却是个权衡之计,那管事犹豫半晌,径一点头,应道:“公子请随我来。”


  


   “阿娘,该喝药了。”金凌端着瓷碗推门而入,咳嗽的声音逐渐清晰。江厌离面目憔悴,倚在塌上,见了他仍然勉力微笑:“阿凌,你来了。”


   金凌小心地把药汤吹冷,方才一勺一勺喂给了她。江厌离微微喘气,药里有镇咳的方子,才使她稍稍消停了一时。她低声道:“其实喝药没甚么用处,我心里知道的。”金凌道:“娘不要胡说,昨日大夫刚来看过,说已比前两日好多了,只是心病仍在,所以一时不好痊愈而已。”“心病……”江厌离叹息道:“阿凌这么懂事,我理应宽心才是。”


   金凌不答,他清楚知道江厌离这个病,必定和自己有关系。是他心里依恋江厌离,不愿让她消失,可又记得与蓝思追的约定,心心念念要回到现世,所以她便缠绵病榻,经久难愈。自蓝思追消失后,他自己想了很多法子,一一试过,只是使人愈发心灰意冷。到此为止,也只剩下一个办法了。


   他恨自己优柔寡断,难以破除心障。一生不曾享过膝下承欢的滋味,即使明知皆为虚妄,仍然不得自拔。可是如同蓝思追所说,时日无多,再放任自己沉沦下去,怕是再过一段时日,便会忘记现世的记忆,沦为梦魇的祭品。金凌一想到此,便摸了摸袖中的匕首,心中一涩,面上却在笑:“看来还是我不够懂事,如果能担起一切,阿娘便会病好了。”


  江厌离柔柔道:“怎么可以?阿凌还是孩子呀。”金凌道:“不是了……阿娘,我已是家主了。”江厌离闻言微讶,金凌却闭了眼,继续道:“我会担起金家的一切,我会照顾好自己,结交许多朋友……我会做好本分,不再肆意妄为,骄纵任性……因为我……”声音愈来愈低,到了后面,几乎只能为自己所听见:


  “从没做过谁的孩子。”


  江厌离静静地看着他,金凌道:“阿娘……”他伸开双臂,抱住了因病而孱弱瘦小的江厌离,虽然如此,她身上仍有清馨的荷香,和夏日的莲花坞一模一样,也与自己曾无数次肖想的怀抱一模一样。


  “你放心罢……我……一定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,不会给你们丢脸的……是不是?”虽这样说,心中仍不确信,于是求助一般发出了反问,江厌离轻轻拍着他的背,答道:“是呀,娘亲一直把阿凌当做我的骄傲。”金凌闻言眼中一酸,终于落下泪来。他等了太久太久,只是为了这一句话。所有看去骄傲任性、生人勿进的外壳悉数卸去,原来这么多年来,他的倔强只是为了等这一句话而已。  


   “我还等着阿凌将喜欢的人带来给我看呢。”江厌离轻声道:“记得要找一个与你心心相印,可以共度余生的人,不定要多么优秀,多么好看,只要阿凌喜欢就好。你喜欢的,娘亲就喜欢。”


    金凌“嗯”了一声,却不觉瞧了一眼自己的手腕,尚且还好好的系着那条云纹抹额,他心中一疑,强自按捺下去思绪,微微点头道:“我会记得的。”


    “阿凌。”江厌离看着他,嘴角流下一线鲜红,原来她的心口不知何时已插着一只精致的匕首,金凌只看了一眼,不觉间泪如雨下,江厌离继续道:“娘亲要走啦……”金凌抓着她的衣袖,哽咽地呼唤道:“娘……阿娘……”江厌离抬起手来,抚摸他的脸颊,那一点温暖稍纵即逝,随即同她温婉的声音一同消散风中:“你一定要……好好的……”


    金凌怀中一空,终于跪在塌上,放声痛哭。此时不必分辨心中到底有怎样情绪,只是借由眼泪发泄着说不出口的话语。撒娇也好,不满也好,痛苦也好,仇恨也好……俱已是白马过隙,明月清风。


   他身边所有的物事轰然倒塌,整个人仿佛不断地向下坠去,身边不断掉落各式各样的碎片,整个梦境开始分崩离析,支离破碎。金凌好似不曾察觉,仍然跪在原处,妄图保留指间尚存的温度。突然他听到一声古怪的啸声,拨开眼前云雾,头顶有一黑色的巨兽在碧霄中一跃而过,它长得甚是古怪,却有一双金黄色的妖异竖瞳。金凌遥遥望见,心下一动,低头时,手中已多了一把长弓,他缓缓站起,低声道:“就是你这妖兽,害我困在此处吗?”


  想要他自甘沉沦,奉魂魄与梦为祭品和食物,莫名死在不知谁人之手?


  怎么可能!


  他脸上尤有泪痕,却决然拉起长弓,直指九天苍穹。淡淡的金色光芒迅速聚拢,沙粒一般被吸附到金凌的手中,化作一支璀璨的箭矢,发出令人不可逼视的夺目光彩!


   此箭既出,无人能阻!


   那妖兽被金箭正中眼睛,发出一声撼动天地的哀鸣。金凌待要再射一箭,却眼前一黑,复又开始迅速地下坠,不知过了多久,突然灵台一清,他猛地睁开双眼。甫一开始眼前只是模糊的一片,却听到有人道:“大小姐?金宗主?金凌?你醒了没有!”金凌被晃得头晕眼花,许久方才辗转夺回了视野,看清眼前人的容貌——自是守在身侧的蓝景仪了。


  “你这副表情是怎么回事?不是思追你很失望是不是?”蓝景仪不悦道:“得了,你躺回床上,晕了得有三四天,一会叫人给你做点吃的送过来吧。”金凌勉力坐起,又是一阵晕眩:“他们……人呢?家中如何?你说三四天……多少人知道这事,我……”想要挣下床,却不由自主地滚落在地。蓝景仪道:“哎唷,你可别闹腾了,要是让思追看到了,以为我欺负你……”有道是说曹操,曹操到,顷刻间蓝思追便闻声而至,他一见金凌跌在地上,快步走上前,将他搀起道:“怎么回事?!”蓝景仪一退三步远:“别看我,不关我的事。”金凌一摆手,只道:“仲叔……”那管事也走上前,心领神会道:“宗主放心,对外只说您是身体抱恙,应是无人知晓此事。除了信得过的大夫之外,来过寝殿的只有二位公子了。”金凌低声道:“族中长老和其余人没来过么。”管事道:“来过,没有放行。”金凌方舒一口气,由蓝思追将自己扶着稳稳坐下,他整理思绪,片刻向二人笑道:“让你们见笑了。”


  蓝思追见他还要勉力假装无事,心中一恸,只是握拳:“……莫要再提。”蓝景仪与他几人面面相觑,疑道:“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?”


  金凌道:“我陷入了梦境里,多亏蓝愿助我,否则还不知究竟如何。可是到底为什么会如此……?”他四下观察,又去看香炉里的篆香,蓝思追却将枕上那毛皮取下,掂在手上道:“我料得没错,应该是这个。”


  金凌一愣:“这个?”他也拿过那皮毛端详,缓缓道:“这是一旬前,金家管辖下的一小家氏送来的罢?”管事接话道:“是的,宗主。前月里您总是做噩梦,就说要试试这传言中能够安神破祟的物事。前几日您还说确实令人安定无梦,岂止过了几天,竟就一睡不醒了……”金凌倏地冷笑:“还有这等手段,也是难为他们了。”蓝思追在旁道:“如我推测的不错,这应该是食梦貘的毛皮。食梦貘乃是瑞兽,可以驱逐梦魇,佑人平安。可这毛皮里禁锢的却是刻意炼化的凶灵,所以成了邪祟,想将你困在其中,吞食你的噩梦乃至于魂魄。”金凌闻言向那毛皮注入一丝灵力,却并未感到异样。蓝思追、蓝景仪二人纷纷试过,都觉手中不过是普通的漆黑毛皮。金凌皱眉道:“这么说来,我最后在梦里……”待要说明,却是一阵头晕目眩,终是气力不支,好险蓝思追扶住后腰,方才没有跌倒。管事见状道:“我去叫人做些清淡的食物。”蓝景仪守了许久,肚里也有些饥饿,便也借机抽身。转眼寝中便只余下蓝思追与金凌二人了。


  偌大的房里,金凌率先破去尴尬的一片死寂,咳嗽一声道:“你……你先把手拿开。”蓝思追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贴在他腰上,连忙撤手:“对不住,多有冒犯。”金凌低声道:“也没有……”看见自己的手腕,想起一事,便拢了拢披散的长发,向他道:“多亏你出手相助,待此间事了,我必有重谢。”见蓝思追只是摇头,他又踌躇半晌,问道:“你在梦里时,说……说有什么话要告诉我,究竟是什么?”


评论(13)
热度(481)
  1. 共3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©夏云时 | Powered by LOFTER