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云时

主追凌。

金星雪浪[九]

       这清谈会虽无法与温氏登顶时的浩大声势相较,可既有两家操办,倒也颇具规模。敛芳尊接手金家时,曾将清谈会每日的余兴环节减去,此次却承袭旧制,仍设有射箭一节。为此所有实力强劲的仙门弟子,都在翘首以待这一日的到来。而前面几日,较起便无趣了些,无外乎交流课业,彼此间串门造访。蓝思追注意到金氏今年有意地在推金阐——那名自小与金凌不对付的金氏子弟,如今看模样倒还规矩。金凌偶尔露面时,还见这人主动上前搭话。在外人看来,大约是一副兄友弟恭的情状。蓝思追既留了心,在课业问答时,便故意答错最末两题。如此,前几日比试一一谦让下来,金阐便稳稳占据了风头。蓝景仪私底下问蓝思追道:“你为何要让着他啊?”

      仙门百家屡经重创,如今情况稍好,其实是青黄不接。以蓝思追之刻苦与资质,虽然不可与数十年前英才辈出时的魏无羡等相提并论,但放在现今,拔得头筹几乎是毫无疑问之事。蓝思追见四下无人,回道:“金阐背后是此次操办清谈会的兰陵金氏,自然要让着一些。”蓝景仪疑惑道:“那为什么不让着江宗主手底下的几个小子?”蓝思追道:“若只得第三,回去无法和蓝先生交代。”蓝景仪恍然道:“噢。”心中却想,蓝启仁是在意这等名次的人吗?这时欧阳子真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,探头探脑地问道:“大家都在后场练箭呢,你们俩不去?”

       蓝景仪一听道:“去!怎么不去。”等到了后场,远远就瞧见金阐身边左拥右簇的,不仅是本家子弟,也有其他仙门殷勤巴结。箭场一分为二,另一边为女修所用,欧阳子真频频回首,端的心不在焉。蓝景仪打趣道:“我看你不是来练箭,而是来练眼吧。”欧阳子真正要回答,金阐一眼瞧见了蓝思追,笑道:“蓝公子,暌违已久了。你们也是来练练手的吗?”蓝思追还礼道:“听子真说有这个地方,便来看看。不知是否会妨碍金公子?”

       二人客气寒暄,只有寥落几句话。散开后却听到围在金阐身边的人道:“金公子,你不须再练,明天第一名也稳拿不误。不如早些歇息,我们一道出去玩玩罢。”金阐听了,面上也有几分自得之意,偏偏还要故作谦虚:“你夸大我了,花落谁家,如今还说不定呢。”旁近又是一片阿谀奉承的声音,更有人道:“……以金公子的实力,做家主也是足够了。”此话一出,陡然间一时死寂,片刻后方是阵阵的唏嘘。蓝思追正拉满了弓,听到这话,猛地手劲一松,箭竟不知飞到哪里去了。蓝景仪在旁一皱眉:“他也不出言制止?简直不把大小姐放在眼里。”欧阳子真也不看女修了,点头应和道:“是啊是啊。”蓝思追一言不发,抽箭上弦,行云流水,此次却是正中靶心。

        到了用晚膳时,蓝景仪和欧阳子真早跑没影,只余蓝思追一人慢慢地走出射箭场。突然他听到身后有脚步声,回头一看,却是一名陌生的女修。她手里捏着一张手帕,羞得满面桃花之色,小声道:“蓝公子,我见你……练得辛苦,你……拿去擦擦罢。”蓝思追微微笑道:“多谢姑娘好意,但不可污了秀帕,我自己带着的。”伸手一掏,却想起一月前惯用的帕子给了金凌,竟还忘了替换。正尴尬时,听到有人道:“给你,接着!”远远的抛将过来一件东西,正是蓝思追的手帕。转过头去,只见金凌倚在十丈外的一棵树上,他怔道:“金……金宗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金凌道:“你光看着我作什么,人家都跑啦。”蓝思追这才回神,那女修却早不见了。金凌走近了道:“好像是清河聂氏的人,不过灵力低微,你断然是看不上的。”又冷哼一声道:“不愧是蓝公子啊,在这随便射射箭,也能将人家芳心射中了。”蓝思追摇头道:“莫要取笑我了。”金凌向前望了望:“金阐走了?”蓝思追点头道:“怎么?”金凌吸一口气,末了却只是摆手:“他……哎,算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蓝思追与他并肩走着,试探地问道:“你不喜欢他吗?我看你们如今关系还算不错。”金凌冷道:“你又不是没见过我和他打架。”他忍了又忍,终于忍不住道:“我烦也要烦死他了。明明相看两厌,偏还要在外人面前做个样子,他还不如冷眼不瞧我,彼此都要舒服些。”蓝思追闻言不语,金凌想是憋了许久,一股脑说了许多:“我跟我舅舅说,舅舅也叫我忍着。说是族中兄弟若处不好,很容易滋生事端。但是我与他脾性实在不对付……哎,诸如此类的麻烦事,太多了。愈是遇到这些事,愈是佩服我小叔……”话到半途,却戛然而止,金凌面上一黯,摇头不再说了。

       蓝思追虽想出言宽慰,可他身为外人,毕竟插不上话,说的只是无关痛痒的话。仙子从远处跑了来,在金凌身边不住地打转。金凌停下来抚摸着仙子油光水滑的皮毛,又道:“我听人说,这几天你表现平平,明日射箭,可不要丢脸了。”蓝思追也站定道:“你希望谁赢?”金凌一愣:“我?”他不是不知族里长老的意思,这也是不成文的规矩——既是在金麟台办的清谈会,自是要由金家子弟拔得头筹,何况金阐为人不说,实力倒是不错。他犹疑片刻,末了笑道:“我当然不希望金阐拿第一啦,到时我还要装模作样的祝贺他,想想也烦死了。”

  谁都听得出,这是玩笑话。然而蓝思追点点头道:“好。”

   金凌满以为会听到客气与规劝的回答,这话他听得太多,都已麻木了。诸如包容、大度、血浓于水之类。可他断没想到,蓝思追竟会反其道而行之,应承了他赌气的玩笑话。蓝思追道:“我本来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,方才让着他。既然你也不想,我也无须再让。”他的语调一直都是和和气气,温雅谦和的,君子如兰,不过如此。可说下这话时,竟而有种使人坚信不疑的力量。金凌不由抬眼去看他,仙子讨好完了他,又去亲近蓝思追,蓝思追轻轻搔着它的下巴,他的手修长好看,再往上,眉眼峦流相聚,正合江南钟灵毓秀的山水景致。二人目光甫一交接,金凌却背过头去:“你……你别托大了就好,若是没赢过他,我可是要笑话你的。”蓝思追道:“不会。”待要再说些什么,却看到金凌身后有一家仆走来,金凌亦有所察觉,向蓝思追道:“你快去用晚饭吧,我怕是有事要办。”于是二人就此作别。

   说起这射箭比试,同温家设下的规矩又有稍许不同。虽仍然是千百个成人身量、灵活矫健的纸人充作活靶,但不再附着凶灵,改作太阳标识,形同温氏家徽,暗指当年的射日之征。射中有标识的便得分,而射错的便要下场,最终累计分数最高的人得胜。为防有人投机取巧,带有法力加持的校服不得穿入靶场之内,所有人穿的都是一样衣衫,弓箭、箭囊也全一样,甚至连羽箭也数量有限,故而这是一场比拼准头、速度与眼力的赛事。好多人还未上场,便已怯了,因高处观看得人还有许多。蓝思追正弹试弓弦,金阐在不远处,暗暗朝他做了个承让的手势,面上微微带笑,却占尽了得意之色。

   金凌站在瞭望台上,远可见金星雪浪服黼黻生辉,难以逼视。蓝思追只望了一眼,便低下头来,蓝景仪在旁不住地活动四肢。俄顷,二人一同听到了信号烟花砰地一响——比试开始了!


ps.我是劳模本模了吧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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