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云时

主追凌。

金星雪浪[七]

       魏无羡叹道:“哎!不愧是蓝湛养出来的好苗子,他是大正经,你是小正经,一套一个准,有朝一日被人骗去了怎么办啊?”说着一拍金凌道:“这小子来找我,二话不说,就要喝酒,酒量又不行,一忽儿就倒了。我和蓝湛把他放到客栈房里,出去一转,谁想就遇到了你!”


  蓝思追犹自沉浸在震惊之中:“那为什么……”


  “为什么要套你的话?那还用说吗,这小子身边就没什么人,能让他耿耿于怀的,还有几个啊?”魏无羡道:“你别看我侄子别扭得很,他心里藏不住事的,都在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。”他一番话将金凌老底悉数揭了个稀烂,只见金凌肉眼可见的地方一片通红,既不能动,便向着蓝思追怒目而视。蓝思追回想刚才说的话,自个脸也微微红了。过了半柱香功夫,也不知是术法失效,还是金凌依仗灵力冲破了禁言,他怒喊道:“仙子!”


  魏无羡眼见不妙,忙叫人付了账,搂着蓝湛一阵风似的跑了,走时不忘叫道:“小孩子嘛,话说开了就好了!”蓝湛淡淡道:“琴曲还要再练。”


  金凌气得直喘,蓝思追应了含光君的话,忙走到他身边,替他将穴道解开。金凌猛地站起来,作势要追,蓝思追扯住他道:“他们御剑走远了。”金凌狠狠甩开他,转身就是一拳,蓝思追知他是怒气无处发泄,便生生受了这一拳,踉跄着后退了一步。金凌红着眼圈道:“你怎么这么傻,他们说什么你信什么?你……气死我了!”蓝思追歉疚道:“我也没想到……”心里知道自己并非没有怀疑,可是下意识觉得魏无羡不会单单只是戏耍或逗弄他,便不由得照着做了。金凌又重重冷哼一声,背着手走到他跟前,阴阳怪气道:“蓝愿,刚才说得很大气凛然嘛,‘俱往矣’,是不是?你大度你可以既往不咎,我小心眼我就要斤斤计较,对吧?!”蓝思追见他误解自己意思,也提了声道:“我没有!”金凌道:“你就是!你没有你怎么什么都不跟我说?你心中以为我就是这样小肚鸡肠的人!所以你什么都不打算告诉我,想让我自己主动滚开,不是吗?!”蓝思追气道:“金凌,你不要说气话!”


  金凌退后几步,突然没了方才剑拔弩张的气焰,他低声道:“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带下属吗?我身边的家仆、下人,全是族中那些长老安插的眼线。我在家中谨言慎行,唯恐落人话柄。好容易以为在外面有了个可以交心的好友,算是生死与共,还不由自主吐露了心迹,可是……可是……”蓝思追一听,只觉心头被人狠狠揪了一把,他上前道:“你听我说!”金凌犹自喃喃道:“我早该知道,你们都一样。其实也不怪别人,我自己的性子我再明白没有,可我又何尝想要这样?……”蓝思追见他听不进去,忽的一步跨前,抓住他臂膀道:“金凌,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!”见他抬眼看向自己,蓝思追才继续道:“我是真的很珍惜你这个朋友,你那日在洞窟里主动向我说了心里话,我真的很开心,开心极了……可是我愈是开心,便越是担心,我担心你知晓我身份后,会愤怒,会难堪,我害怕伤到了你!便像我方才说的那样,生在何处,并非己愿可以决定,很多事迫不得已,又无从更改。但我如今却总算知道,我心中更怕你会自此对我敬而远之,我知道……我知道请你原谅温家,原谅我叔叔是难事,可是……可是。”金凌不由道:“可是什么?”


  蓝思追此时与他近在咫尺,二人吐息交接,四目相对,有一人眉间丹砂灼煞了眼目,烙在了心底。曾经以为渐渐地疏远是两全的选择,可实际照做之后,才发现心中纠葛,早已难一刀两断。蓝思追定定道:


  “……可是我还是有私心。”

  

    金凌闻言却垂首不答,他伸手抵在蓝思追胸前,将他慢慢推开,继而拔出腰间岁华。蓝思追心中一恸,只以为他要割袍断义,谁想金凌持剑指向他道:“蓝愿,我问你问题,你要如实告诉我。”蓝思追缓缓道:“好。”金凌道:“你既是温家之人,对当年温家做下的孽事如何看待?”


  蓝思追想也不想道:“自是人人得而诛之。”

  

    “若有参与当年之事的温家余孽,该不该斩杀殆尽?”


  “自然。”


  “……就算并非出自己愿。”金凌眼神闪烁,继而道:“但是杀害了无辜之人,无论如何弥补,受牵累的人是不是都有选择原谅或不原谅的权力?”


  蓝思追晓得他是在说温宁、魏无羡当年杀害金子轩之事,二人也曾因此而争吵,他思量片刻,重重点头道:“是。”


  金凌深吸了一口气,旋即收剑入鞘,转身坐在了一旁。蓝思追不解他用意,问道:“金凌……?”金凌一摆手道:“别叫我。虽然你答得没错,可是我看到你还是生气。”蓝思追闻言心中暗自一喜,又听他道:“你既然这样想,就不会是我的敌人,为甚么一再相瞒?我又不是小孩子了,纵是对温家人心怀怨恨,可到底知道凡事皆有分寸,只要不叫我舅舅知道——知道又如何,我们是兄弟朋友,又不是要成亲。”


  “……”蓝思追闻言莫名尴尬,咳嗽一声:“那个……是的。”金凌也觉话语不妥,但他断不会自己承认,却冷笑道:“说起来,刚才挨得近时,闻得你身上一阵浓烈花香,云深不知处断不会有这样孟浪的花草,难道你已有了相好?”蓝思追窘道:“当然没有!”说着掏出那卖花姑娘赠予的栀子:“我倒忘了,这是有人要我交给魏前辈的。”金凌道:“你给了他也不敢要,含光君看着呢。”言罢嫌恶地摆摆手道:“断袖真是恶心。”蓝思追正色道:“金凌,不得无礼。”金凌斜睨他一眼:“我就说了,怎么?”待要再说些什么,谁知这时肚子却不争气的一阵咕咕作响,二人:“……”


  原来他这几日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,又加上方才饮酒之前也是粒米未进,此时早已饥肠辘辘。蓝思追叫来店中伙计,点了些吃食。念及金凌喝过酒不久,所以点的尽是些清淡养胃的汤食之类。等上菜时,蓝思追将金凌方才所说的话回味一番,半晌小心问道:“所以,金凌,你并非是因为我是温家人而生气,却是因为我瞒着你而生气吗?”金凌瞪他一眼道:“不然呢?”蓝思追心中莫名一跳,待要说些什么,店小二已将饭菜端将上来,各个飘出诱人香气。蓝思追将一碗鱼丸汤放至他跟前,说道:“你尝尝这个,也算得此地颇有名的特产了。”金凌一瞥,那鱼丸汤汤色乳白,不过拇指大的洁白鱼丸浮动不已,汤面上点缀些葱绿的芫荽碎末,冒着热滚滚的白气。金凌自幼锦衣玉食,珍馐美馔习以为常,此时却因腹中饥饿,看这普通的平民食物也觉可爱起来,但仍是挑剔道:“我不吃芫荽。”蓝思追倒也好脾气,用调羹将碎末都舀去了,又递给他。金凌终究不好再拒绝,便冷着脸接下,别别扭扭地吃了起来。那鱼丸入口细嫩弹牙,清淡中自有鱼肉本身的鲜甜,引得人胃口大开,并着些小菜、糕饼,纵是金凌向来吃相文雅的,也不觉吃得快了些。最末以一碟甜糕收尾,金凌此时才想起问蓝思追:“你不吃吗?”


  蓝思追见他脸上沾了甜糕沫子,便递给他自己的手帕:“我下山前吃过了,不饿。”金凌不客气地接了擦拭脸颊,看向他背后的琴:“这是新换的吗?”蓝思追道:“是了,叫做‘龙泉’。”金凌留意了那空无一物的琴头,只道:“好生朴素。”蓝思追道:“自难与神器相较。”


  此时残阳将尽,天边已露出半规月痕。整个水镇笼在残晖里,几列粼粼的屋瓦半隐半现地在暝色中跳跃。金凌道:“是时候回去了,家中之人想必又在找我。”蓝思追想起他方才说得身边眼线一事,皱眉道:“往后若是有我能帮忙的事,你尽管叫我就是了。”金凌满不在乎道:“你?你帮不上忙的。”谁想蓝思追暗暗握紧了拳,面上却噙笑浅浅:“早点回去吧,以免生出旁的事端。”金凌瞪他一眼:“那么着急催我走做什么?”蓝思追笑着摇头:“我倒希望你不回去。”金凌也笑了:“我不回去,住哪里啊?”说着拍下了银锭作饭钱,蓝思追见了,眉尖一蹙,刚要叫他拿起来,金凌却毫不在意,挥挥手:“我走啦。”说着便从这二楼窗格处跳下,半途中捏了个剑诀,御剑而去了。



ps.没存货了,停两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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