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云时

主追凌。

金星雪浪[六]

     因这次祸事处理妥当,救下了那几个被?疏吞食魂魄的百姓,蓝思追与蓝景仪此次便受到了族中长辈的嘉奖。蓝思追向来又沉稳,是隐然能担大事的模样,故额外受了一把新琴,名为“龙泉”。因受了蓝家礼法加持,尤有辟邪之用。蓝景仪见了,端详一番道:“这琴好似缺点什么。”蓝思追回道:“我也觉得,应当是缺个穗子吧。”蓝景仪想了想:“等得了空,我们一起去买一个。”蓝思追却不知怎的走了神,只是心不在焉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

       蓝景仪左看右看,突然悄声道:“思追,你那日在洞窟里,可是和金凌发生了什么事?”蓝思追闻言一愣:“什么事?”“就是……你和鬼将军的事啊。”言罢又去观察蓝思追面色,却看不出点什么,半晌听他道:“他都知道了。”蓝景仪吃了一惊,声音也大了些,将二人身边兀自吃草的兔子吓得跳走奔散:“他知道了?!”


      “嗯。”蓝思追轻轻抚琴,眉头却不由皱起。后来蓝景仪再问其他问题,便都搪塞过去。蓝景仪只好自己嘀咕:“他不会跟别人说吧,不会跟他舅舅说吧?”霍的站起:“不行,我得去找找他。”蓝思追连忙拦住他:“不用了!金凌自有计较的,就算是说了,那也是应当的。”不待蓝景仪再开口,他又道:“我那日在洞窟里见到了许多被温家杀害的修士的魂灵,我想渡化他们,可是过去太久,怨气又重,我什么也做不了。”蓝景仪见他神色黯然,拍了拍他肩膀道:“这也不是你的错。”蓝思追苦笑道:“那金凌又有什么错?他当年一个月还不到就没了父亲,难道我要叫他忘记这些吗?”蓝景仪登时语塞:“可是……”可是了半天,到底没能说出点什么,最终只得闷闷道:“不管怎样,思追,我们永远是好朋友、好兄弟。”蓝思追笑了笑:“我知道。”见蓝景仪也忧心忡忡的,便引开了话头:“算了,不说这些了。我一会儿要下山采办物资,你跟我去么?”


      “好啊!”蓝景仪忙不迭应了,转眼又一拍额头道:“不行!前几日练剑时,师兄说我有一式剑法不对,要我这几日去找他,我差点给忘了。”蓝思追收起琴道:“此事要紧,你先去吧,我一人也可以。”蓝景仪懊悔道:“怪我!早知道前几日就去了。”蓝思追笑道:“怎么,你还怕我一个人走丢了不成?”蓝景仪见他面色如常,只好说:“那好吧,我去啦。”


    蓝思追见他走了,便也收拾一番,转身下山。此次要采买的物事没什么稀奇,也不多,不过半个时辰功夫,已办妥了。因这水镇向来受到蓝家庇护的关系,商贩们看到他的穿着,总要少收些钱,多送些东西。蓝思追推辞不下,一来二去,两手竟拿不下,只好放在乾坤袋里。不远处有年轻的姑娘串街卖花,挎着篮子娇声道:“栀子花,玉兰!”离不远时,绊了一下,眼见便要摔倒,却被一人笑嘻嘻地扶住了。蓝思追一眼瞧见是多时不见的魏前辈,正要叫喊,奈何被熙攘人群遮住了视野,再看时,人已不见了。他拦住那卖花姑娘道:“姑娘,请问刚才扶你那人,往哪边去了?”


    “我也不知道……”那姑娘想了想,指了个方向:“好像是那边。”


       蓝思追一点头:“多谢。”刚要走,姑娘却叫住他道:“你要找那个人吗?他刚才帮了我,我却愣了神,都没来得及道谢,你帮我带几朵花给他吧。”不待他婉拒,便笑吟吟将花留下,像条银鱼似的滑进人群里去了。蓝思追浑是无奈,好在没走多远,就看见一个黑红身影,身边自然是他所熟识的含光君。说来奇怪,这街道车水马龙,拥挤不堪,二人身边却无端空出一片地,十分宽绰。蓝思追追上二人:“含光君,魏前辈!”


       魏无羡嘴里叼着糖葫芦,含混不清道:“思追?你怎么也在这?”


       蓝思追一愣:“也?”魏无羡打了个哈哈道:“没有没有,只是我心中想到你,你就来了,有些巧而已。”说着将吃剩半截的糖葫芦递给他道:“吃吗?你小时候最爱吃这个了。”蓝思追无语半晌:“不了,谢谢前辈。”话间,魏无羡注意到了他的新琴,背着手道:“哎唷,换了琴啦?”说着绕着转了一圈道:“不错,好琴好琴。说起来,好久没听过你弹琴了,快让我和蓝湛瞧瞧,你最近是精进了还是退步了。”蓝思追欣然应允:“好啊,我们去哪里?”魏无羡神秘兮兮道:“跟我来。”


       三人到了一酒楼跟前,说是酒楼,却雅量高致,并无妨碍视听之物事。蓝思追道:“我还不知道有这地方呢,说起来,含光君你们怎么到这里来的?”魏无羡给他买了碗当地特产的藕粉,笑道:“说来话长了。”便与他讲了些路上趣闻,蓝思追不时发问,蓝忘机时而评价两三个字,也算得其乐融融。半途,魏无羡笑道:“突然想起一件事,我去去就回。”走时还不忘交代道:“蓝湛,你指点一下思追!”言罢冲他挤眉弄眼,蓝忘机轻咳一声,启口道:“蓝愿。”


       本以为魏无羡只是口头说说,没想到是真的检查功课,喉头一滚,缓缓道:“是,含光君。只是我近来疏于琴修,希望含光君不要生气才好。”说着取下龙泉,抬手调弦。蓝忘机扫了一眼,却道:“且慢。将眼睛蒙上。”蓝思追一怔,虽心中犯难,只以为这也是检查中的一环,便取出一条白布,把双眼遮住了。蓝忘机并未给他规定曲目,但蓝思追不敢托大,于是从清心音里最容易的一首琴曲起始。蓝思追既是琴修,曲谱自是烂熟于心,是以虽然双目不得见,却也弹得分毫未差。渐渐地,便大胆去试更难一些的曲目。他一面弹,一面揣摩蓝忘机的用意。不过半盏茶的时候,魏无羡却已回来了。


  蓝思追听到二人窃窃私语,又有人低低地笑。魏无羡清声道:“思追,你但弹无妨,不妨碍我们聊聊天,温宁最近如何了?”蓝思追被问了个猝不及防,又想到他们来这里,或许本身便是找温宁的,可思索间,手低便滑出一个错音。蓝忘机虽没说什么,蓝思追自己倒慌张了,他回道:“宁叔叔很好。只是前几次一道去夜猎,我和景仪又挨了蓝先生的罚。”魏无羡笑了笑,忽的低声道:“思追,你未想过,若被旁人发现你们叔侄关系会如何吗?”


  清心音里大多都是安神静心之曲,唯有一阕名为《破魔》,是江阔云低、挟剑赴死的铮铮之意。蓝思追正巧弹到此曲,不由得心烦意乱。又因一心二用,难以编排谎言,便将心里话和盘托出:“我知我一心向善,如此就够了,生在何处,既非我愿,哪管旁人如何去说?”魏无羡道:“那么你是痛恨自己生在温家了?”蓝思追道:“不是!”琴声一缓,他道:“温家固然曾做下许多万恶不赦之事,但世道不是非黑即白,况且也有清白无辜的族系……我不会恨温家,也不会恨杀我族人的修士。”魏无羡玩味道:“为何?”


  蓝忘机却替他答了:“俱往矣。”


    魏无羡不置可否,又道:“倘若知道的那人是至交好友,譬如——金凌呢?”


  蓝思追心中一震,多日郁结于心的病灶惶惶然现于青天白日之下,令他一时语塞,良久方道:“虽然心中不愿,可是……若是继续相处会使他痛苦或难堪,那么我就……我就……”话是说不下去了,琴声也早已嘲哳难为人听,蓝思追终于忍不住取下遮眼布条,问道:“魏前辈为何……”等他终于看得清眼前景象,却一时间呆住了。


  原来他面前除了蓝魏二人,还有另外一人——被封了穴道,动弹不得,话也说不出口的金凌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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